浙江横店的午后，阳光把街道晒得发白。24 岁的舒辰骑着电动车穿梭在影视基地周边的巷弄里，蓝色的外卖箱在车后座微微晃动。他刚刚送完一份奶茶订单，手机 APP 上显示今日收入暂时停留在 87 元。
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三天在拍戏空档期出来送外卖。最久的一次，他从早上 10 点跑到深夜，10 多个小时里完成了 30 多单，到手近 200 元。镜头里的他穿着简单的 T 恤牛仔裤，和镜头外那些在《飞驰人生 2》等影视剧里出现的角色判若两人。
在横店影视城演员公会的登记系统里，像舒辰这样的演员超过 13 万，其中 9000 多人常年驻守在这个被称为 "东方好莱坞" 的小镇。每天清晨五点，各个演员通告群就开始刷屏，密密麻麻的消息里夹杂着 "古装宫女 30 名"" 现代剧路人甲 20 名 " 的招募信息，群演们需要拼手速才能抢到这些机会。
"古装剧需要更多穿盔甲的士兵，大街上的路人角色也是男性更多，宫女、丫鬟等角色数量很少。" 女演员郑薇去年在横店待了两个月，接了 10 场戏总共挣了 1771 元。她花 1000 元租了个民宿单间，剩下的钱要精打细算才能覆盖吃饭开销。
演员公会最新的工资标准显示，群众演员基础费用为 135 元 / 10 小时，超时每小时 13.5 元。如果有跪拜等特殊动作会额外加钱，能说一两句台词也能多挣一点。但这样的机会并不多，更多时候，群演们在片场从清晨等到深夜，可能只换来几个模糊的背景镜头。
舒辰不是唯一一个在空档期找兼职的演员。在横店的街头，常常能看到穿着戏服的年轻人骑着电动车穿梭，他们中的不少人在等待剧组通知的间隙，会接一些零散的工作。有人去餐厅当服务员，有人帮景区拍照，还有人做起了代驾。
"当群演会让你觉得时间是一个不值钱的东西。" 演员于洋曾在凌晨 0 点结束拍摄，拿到 120 元报酬。对这些演员来说，空档期的焦虑是常态。舒辰在视频里说，送外卖既能缓解焦虑，又能接触不同的人，对演技或许有帮助。
这个说法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讨论。有人觉得这是敬业的表现，也有人质疑 "送外卖能提升演技" 的真实性。在社交平台上，类似的争议并不少见，当演员的职业光环遇上现实生计问题，总会引发各种讨论。
横店演员的生存状态，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当下影视行业的变化。国家广播电视总局的报告显示，2024 年前三季度电视剧发行数为 72 部，同比 2023 年的 109 部下降了 33.9%。今年 7 月，开机长剧仅为 4 部，是除 2020 年 2 月之外有明确记录以来最少的一个月。
项目减少意味着机会变少。与此同时，网络微短剧却在蓬勃发展，2024 年 1 至 8 月已有 900 部微短剧上线，预计全年可达 1350 部。但短剧市场的繁荣并没有给普通演员带来太多机会，导演胡玉羽透露，短剧剧组最缺的是 "形象好、气质佳、演技好的中老年演员"，普通群演依然过剩。
在这样的行业背景下，横店出现了奇特的反差：一方面，普通群演为日薪 100 多元的机会挤破头；另一方面，有经验的中老年男演员日薪能达到 5000 元甚至更高。"高薪演员只是凤毛麟角，横店特别不缺演员，你得有能力才能挣到那个钱。" 胡玉羽说。
不少年轻演员把希望寄托在 "进阶" 上。横店演员有明确的晋升路径 —— 考上前景演员和特约演员。前景演员只有一次面试机会，特约演员一年有三次考试机会。成为 "前景" 和 "特约" 后，日薪能上涨到 300 元到 500 元不等。但考试竞争激烈，通过率并不高。
为了增加机会，一些新人会选择参加演员培训班。横店有大量打着 "包进组"" 演员速成 "旗号的培训班，培训费从几千到上万元不等。有些培训班和剧组合作，让学员以" 实践 " 名义进组出演，但剧组给的费用并不会给到学员手中。
舒辰的情况比很多横漂演员要好一些。他已经参演过《飞驰人生 2》《烟火人家》等多部影视作品，算是有一定基础的演员。但即便是这样，他依然要面对漫长的空档期。在影视行业整体调整的当下，即便是有经验的演员也很难保证持续有戏拍。
"你很难在这里赚到钱，来这里的人也不是为了赚钱，有的人想尝试体验一下，有的人还怀揣着梦想。" 郑薇的这句话，或许说出了很多横漂的心声。在横店，每天都有人带着明星梦而来，也有人带着失望离开。
舒辰在送外卖的视频里没有过多抱怨，只是平静地记录着自己的工作日常。有网友在他的视频下留言："每个行业都不容易，加油。" 也有人说："好好拍戏吧，别浪费时间送外卖了。"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，构成了对这个群体生存状态的多元解读。
傍晚时分，舒辰结束了一天的外卖工作，电动车停在一家便利店门口。他买了一瓶冰镇矿泉水，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收入数字。远处的影视基地传来收工的铃声，一群穿着戏服的演员正结伴走出大门，他们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。
明天是否有剧组的通知？下一个角色会是什么样子？这些问题或许暂时没有答案。但对舒辰和其他在横店的演员来说，生活总要继续，无论是在镜头前还是镜头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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